我对宋史不甚了了,若有幸被谁看见这段话,请别太过苛责我。
宋徽宗赵佶,我称他为先生。我对他,始自其书画,爱自其苦难,大概会忠自其一生。很奇怪的,我喜欢他最痛苦的末年。
他是个小人物。一群大人物中的小人物。发展书画是小,让位是,逃跑也是。
我不想拿某人“独不能为君”一言说事。他是不够聪明还是不够有野心了?不能为君。那他凭什么在那不幸的皇兄之后,从数个候选人中脱颖而出?
他当然能为君,但不是末代的君。这位年轻而风流的端王,显然更适合作为封建帝国中期的幸运儿---届时他只需把握住帝制集权,再为帝国的覆灭推波助澜即可。只要别碰上什么割地和起义的荒唐事儿,后世多半不会惦记他太久的。
末代的君也不是不可。先生刚坐上皇位的那两三年,还是勤劳的。不说清廉圣明,也还是想要为国做些什么的---即便不会改变什么。
可他是亡国君啊,即便名义上的那个倒霉蛋是他的儿子,但精神上他才是那个屈辱又可憎的家伙---蔡京童贯这些个臭名昭著的奸臣提拔自他手,金军也在他逃跑的前几天入侵;而他却有悖于传统地在正月里出逃,甚至在镇江度过了相当一段的假期,建行宫,截虎符,逍遥如此。
所以又能怪谁呢,怪他吗?怪他的父辈们留下来的烂摊子吗?怪那个时代吗?怪从真宗开始,对外动辄百万的纳贡吗?还是说怪他的有心无力,没有受到太子教育的不幸吗?都有吧。他就像中国历来从“金枝玉叶”到黎民万姓,心怀对于执牛耳者的那种盲目的向往。他有心无力,却又时刻觊觎着那九五之尊的宝座;譬如说,如果他当真已经放弃了帝位,那又必数年来坚持不懈地向向太后示好。
他的目光太过短浅,只看到作为皇上一时的快意奢侈,却并没有实质的关心过国家社稷。南唐后主就是个例子,但既然“后主转世”这一轶事提及了他,他便必然不会辜负那人的“美名”。艺术风雅救不了国家,女人不行,球技更不行。
但他的诗画又是绝佳的。我尤好《瑞鹤图》。这鹤和宋可真是有趣,宋真宗泰山封禅时,某人训仙鹤盘旋于其盖;现在数目多些,队列也乱些,依旧盘旋于其宫。可谓穿越百年的一次会面。
瘦金体也是要提的,尤其是那篇千字文,洋洋洒洒,自然大方。这是一种破碎的美感,一份与魏晋风流不大相似的末世之音,一股隔江后庭花般淫糜的风采。
还有诗,还有词。《北行见杏花》《北行见桃花》两首词未免太过张扬享乐之景了,而那首北行途中题在破寺破壁上的还是不错。彻夜西风撼破扉,萧条孤馆一灯微。家山回首三千里,目断山南无雁飞。走在押解北去的路上了,才想起未享尽的乐,想起未咏过的诗,想起未赏完的花,想起未归的雁,想起家,想起国。可笑啊。
我简直是在列举他的所有好。但我更喜欢他的不幸,他的悲哀。那是时代对他的报复,是我空洞的思想无法感触到的。
献羊投诚,为子所叛,病死他乡,尸骨终不可寻。也不知道高宗时逃回来的那位帝姬,受刑前是否恨过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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